此刻,,我和夢在一起,。
屋外是一個世界,老屋外是另一個世界,,我躺在床上,,和父母一起。窗外似有微光透過淳樸的窗簾,,給波瀾不驚的生活帶來一些新意,。父親,母親,,我,,以及這個世界上所有跳動的靈魂都知道,新的一年來了,。不管是期待的,,躊躇的,猶豫的,,感嘆的,,都擋不住它的到來。
它的名稱叫年,。我依然躺在床上,,單薄的身子被厚厚的棉花被蓋著,那種舒服的感覺無以言表,。棉花被是前幾日上門的師傅新彈的,。“嘭嘭嘭”的聲音,,總讓人對彈棉花師傅的技藝,,驚羨不已。窗外已有調(diào)皮的雞叫聲,,此起彼伏,,夜從深處走向了淺處,像一個夜捕者從深水區(qū)慢慢挪向溪岸邊,,走向平和和從容,。父親作為家中的掌事者,心事會稍微多一些,。我能感覺到歲末和平日里表情在他臉上的起伏,,回頭一看,褶皺多了幾杠,白發(fā)添了幾根,。只不過,,在眾人等著喧鬧的當(dāng)口,他不是那個掃興的人,,也是積極的,,年齡的標(biāo)記也顯示著他走在不惑的邊緣。
時光又往前走了一陣子,,雞鳴狗吠聲接二連三,,像門外的鞭炮聲。房間有一道門,,堂前對著正南面的天空,,是另一扇門。我豎起耳朵,,穿過兩道門聽到新歲來臨,,人間的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。父親,,終究是起床了,。我知道,彼時還算早,。中庸的他,,沒有起早,也沒有起晚,。我卻猶豫著,,在起床和繼續(xù)躺床之間。起床,,是為了看鞭炮,,湊熱鬧,等紅包,。躺床,,是為了接續(xù)溫暖,再發(fā)會兒呆,。我不知道那是父親的第幾次以家里主事者的身份起床,,只知道他開了門,我們才好出門去,。于是,,披著軍大衣的他,一邊嘴里說著有點冷,,一邊踏著“踢踏踢踏”的鞋拖水泥地面聲,,迎向那扇古老的大門的背面。大門是木門,,下半身涂了柏油,,呈灰黑色。上半身是本色,,門把手,、門神、門栓都在這個區(qū)域停留,。關(guān)門的狀態(tài)下,,一根木栓掛靠在兩個滾圓的鐵環(huán)上,木頭套進一頭,,另一頭湊近,,接上套上,便天衣無縫,,安全可靠,。父親就這樣把木栓取下,吱呀一聲,,門開了,,一個新的世界在每個家人的心里被呼應(yīng)了一下,有一種打招呼的儀式感,,更有一種“終于來了”的幸福感,。不抽煙的父親,用墨綠色的打火機點了一支煙,,煞有介事地抽了起來,。先放“開門炮”,套上一只白手套,,小心翼翼地點,。原來,他也是怕放鞭炮的,?!盎鹋凇蓖Υ螅嘘P(guān)于它的一些傳聞,。但,,總不能怕路上堵車,就不開車出門,。
母親也起床了,,不聲不響地洗漱,打水,,燒鍋,,切菜,炒“澆頭”,下索面,。索面是幾個舅舅年前送的,,屬于“私藏款”,不賣也不買,,只在兄妹間相送,。吃完后,父母便準(zhǔn)備好紅包,,紅紅的紅紙被分割,,細細長長地繞著嶄新的熟悉的面龐。爺爺奶奶則是在房間里忙碌,,尤其是奶奶,,小腳的她在長柜子邊摸摸索索,當(dāng)我推門時,,已然坐在了床沿,。頭戴一頂紅黑相間的毛線帽子,雙手握著火熜,,表情自然,,嘴里似含著花生糖。我輕推門,,叫一聲奶奶,,再叫一聲爺爺。奶奶說,,又大一歲了,,日子過得真快啊。他們的紅包(堂哥堂姐)都拿去了,,這是你的,。我走向奶奶身邊,她抓著我的手,,輕輕地撫摸著,,眼睛里有意猶未盡的深意。
這深意,,和幾十年之后的我的感觸不謀而合,,讓我對人生,對過去的歲月有了新的理解,。那些畫面如今在年又一次走來的路上,,變得復(fù)雜起來,只是清晰依舊,,熱愛依然,。
我知道,,原來,這世上所有的人們,,所有的人生都是被年,、月、時一寸一尺地度量著,。又像一支蠟燭,,每時每刻,,都在做著物與光的交易,。得到了這個,就失去了那個,。失去了眼前,,卻也得到了后來。他們嘴上說著喜歡歲月靜好,,現(xiàn)世安穩(wěn),,卻一次次地在歲月里抗衡,不想繞過歲月,,努力到感動自己,,讓淚水在某一個剎那肆意地從眼角流向天涯海角,地老天荒,。
年如夢,,日隨年,我揮一揮手告別舊年,,不帶走一片云彩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