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出生在江山丘陵地帶的一個小村莊,，走路到小森林里只需要五分鐘,。對于山水與村莊的天然親近,，大約是刻在基因里的,。今年夏天,，我與朋友相約去往麗水的一處秘境村莊,，驅(qū)車到狹窄公路的盡頭,，幾幢房屋錯落展現(xiàn)在眼前,，門前一條清澈的溪流蜿蜒而過,。
在這樣的村莊里，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樂趣,。撈小魚,、抓螃蟹、溯溪,，這是關(guān)于水的樂趣,；劈柴、燒火,、燒菜,，這是關(guān)于農(nóng)家的樂趣。而我看到了一條長長的被歲月打磨得光潤的石臺階,，竟然與外婆家如此相似,。信步順著臺階來到半山腰，一處齊整的木柵欄,，一條小道通往人家,。石臺階，木柵欄，夯土房,，似乎都是幼年時光里的事物,。我快步跑過去，我想知道,，這座老房子里的物件,，是否能與記憶中的物件重疊。
院子里兩位篾匠在補(bǔ)席子,。地面上的席子有些油光發(fā)亮,，那些破洞經(jīng)過老師傅的修修補(bǔ)補(bǔ)后依舊可以使用很多年?？邕^門檻,，老房子光線幽暗，地面是泥土的,，老香幾,，貼雷公，木蠟燭簽,，簡單的物件用了一輩子甚至更久,，賦予了房子安寧的氣息。穿過弄堂便是廚房,，一位老人家正在灶臺邊忙碌,。我與她打了招呼。舉目望去,，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廚房面積挺大,，地面更是凹凸不平，曾經(jīng)用白石灰粉刷過的灶臺在煙熏火燎中被染成了焦黃,。灶臺邊放置著各式各樣的廚房老物件,，飯甑、笊籬,、棘筅……一切都讓我感到是如此的熟悉,。
記憶中，外婆家的廚房也是如此,，偌大的空間，僅僅有著灶臺,，一個鍋做飯,，一個鍋做菜。外婆傴僂著身子將柴火放入灶膛,，她做飯很慢,，在灶門底總是要很久才能等到吃飯。天冷的時候,，我總喜歡跑到灶臺后面,，看著灶膛內(nèi)的火苗躥高躥低,。外婆用火锨將星星點點的柴炭鏟出，放在火熜里給我取暖,。她的氣息就在我耳旁,，與灶臺中火苗的溫暖一起包圍著我。外公不時進(jìn)到廚房,，看到一盆菜好了,，便端到客廳的八仙桌上。我就像條小尾巴跟隨著外公跑進(jìn)跑出,。那些模糊風(fēng)化的童年記憶撲啦啦地飛過來,。我摸著廚房里的老物件，木桶,、飯籃,、飯架……外婆，我似乎與你更近了,。如果有一把鑰匙打開門就能找到你,，那該有多欣喜。我曾經(jīng)懷揣期待步入一個個偏遠(yuǎn)的村莊,，卻無意間在這里得到了這把鑰匙,。
老人家看我喜歡老物件，便從內(nèi)屋里拿出一個籃子和一對竹筒,，說這是她太婆手上傳下來的物件,。竹筒和米筒很相似，但是有蓋子,，而且外形更大,。我拿著它們向門外的篾匠師傅請教，師傅說竹筒是以前人的保溫桶,，籃子則是篰簍,，把米飯、豆子等盛進(jìn)竹筒再放進(jìn)篰簍里,，送給在外勞作的人吃飯用的,。師傅是江山市張村鄉(xiāng)琚源人，年紀(jì)70多歲了,。他說村里人好,，所以才這么老遠(yuǎn)過來幫忙。我們又聊了很多,，關(guān)于老人家祖上的故事,，關(guān)于做篾過程中的趣事。這些年代遠(yuǎn)湮的故事，與這座半山腰的老宅子,，與宅子里和善的老人一起,，使這個村莊變得親昵生動，而我也因此找到了一把鑰匙通往記憶中的外婆家,，內(nèi)心無限欣喜,。
下午，我們?nèi)ネ迩f外的深水潭游泳,。與江山人對水潭的叫法“龍井潭”不同,，麗水人是喚作“魚井潭”的。出發(fā)前,，住半山腰的老人家還勸我,，去往水潭一定要小心，那里發(fā)生過好幾起事故的,。同行的朋友水性好,，我們也帶全了游泳圈和浮袖，相互照應(yīng)著去感受深水潭帶來的清涼,。到了目的地后,，有人戲稱水潭形狀有點像梅花，叫“翡翠梅花潭”好了,。水潭最深處不到三米,，把頭沒入水里，可以清晰看到石斑魚游來游去,。而我們也在水里自由暢快地游來游去,。游累了，浮在水面上,，任由思緒放空,，安靜得就像水底萬千鵝卵石中的一塊?；氐酱迩f,，我們開始兩兩合作，開始蒸飯甑飯,、洗菜,、切菜、燒菜,。重頭戲是酥螃蟹,，將水里撈到的小魚和螃蟹都裹上面粉油炸，這便是今日最有排場的一道菜,。吃飽喝足，我們又再一次下水摸螃蟹，準(zhǔn)備明天再來道酥螃蟹,，畢竟今天每人吃一點,，都沒吃過癮呢。
隨著山間的夜晚慢慢來臨,，星星一個一個出來了,，最終天空布滿了星斗。我們搭好帳篷,，相約走一段路,。黑暗中，我似乎進(jìn)入到另一個時間維度中,，變成了童年時那個奔跑著的孩子,。走走停停一個小時，我數(shù)次伸出雙手擁抱星空,，似乎我的手能變得很長很長,，能伸入到星空里去。溪水邊的山蛙叫聲陣陣,，與丘陵地帶的蛙聲不同,，蛙叫聲有些尖銳?？粗^頂?shù)狞c點星空和耳邊的蛙聲,，心底驀然升起一股歲月靜好的感覺。
安靜的村莊,，清幽的水潭,，漫天的繁星，村莊口的狗也是象征性地吠幾聲,。靜,，如此的靜！在這里多了很多時間能與自己對話,。當(dāng)生命本身麻木于世俗之中,，眼睛看見的美好越來越少，我們渴望找到更有意義的事物,，回歸生命本身的清新,。兩天的大山生活，徜徉在大自然和老村莊的懷抱里,，感觸到了生命里明澈的靈魂,。我的腳下是柔軟的土壤，我的食物只有南瓜,、黃瓜,、木耳,，喝的水來自溪流，此刻,，我想我是富足的,。
人間的秘境，可以是故鄉(xiāng)的老屋,，可以是鮮為人知的村莊,，可以是人跡罕至的大山，我們?nèi)ネ?，覺得既熟悉又留戀,。當(dāng)清新沁人的歡樂如溪流般涌入生命，當(dāng)生命本身的澎湃生機(jī)噼啪作響,，我們知道萬物的養(yǎng)料在滋養(yǎng)著我們,，我們當(dāng)然也愛著這個世界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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