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黃昏,,天涼如水,。風(fēng)帶著清涼,搖動一棵又一棵樹,,搖走了苦夏,,搖來了香甜的夢。
半夜,,有狗吠聲襲來,,一聲比一聲高,蓋過了四面蛙聲,。吠聲如錘,,敲打著月光,也驚破了人們的夢,。沉睡的人猛然醒來,,睜開了眼,仿佛看見一道驚慌的月光,,閃了進來,。
不快,憤怒,,卻又無可奈何,,不知忍受了多久,直到困意重新來臨,,才又昏然睡去,。
翌日清晨,依然憤憤不平,,要去聲討一下那個擾人的家伙,。于是從門后尋了一根竹竿,氣洶洶的樣子像提著哨棒的武松,,順著昨晚的叫聲尋去,。
這是一片荒蕪了的土地,野草瘋長,。不久前有人租了去,,整理出一大片空地,又拖來了一座活動板房,。狗大約是隨著板房一起到來的,,在這陌生之地,它有強烈的不安,,漫漫長夜里,,只得用近乎哀怨的吠聲來壯膽。
圍墻下有一條綠道,,是鏟車開過后殘留下來的,。陽光還未來臨時候,鮮潔的空氣里就溢滿草香,。昨夜灑落的雨水,,一粒一粒,,垂掛于草尖,,白絨絨的,將墜未墜的樣子,,讓人想起晶瑩剔透的珍珠,。
伸出竹竿拍了拍草葉,,水珠紛紛落去,,這時我看清了那株牽牛花,。草地上沒有大的樹,,最高的蔓草也不到膝蓋的高度,牽?;ㄖ坏们壅鄣刭橘肭斑M,茂密柔軟的草葉間,,幾朵藍色的小花,,不甘被草色埋沒,,努力地從草尖探出頭來,,它們都擁有修長的身姿,朵朵開成了喇叭的模樣,。
有人說,,牽牛花是喧鬧的,,充滿生命的激情,,似乎每一朵花,都是一聲猛烈的歡呼,。然而,,在一切剛剛醒來的清晨,每一朵冰藍色的花,,都安安靜靜的,。它們張開了嘴,似乎對生命發(fā)出一聲驚嘆后,,就合不攏嘴巴,,再也發(fā)不出聲來了。
生命是如此的純美單一嗎,?那些美麗的花朵,,只有一個絲綢樣的花瓣,精心地攏成了一個絕妙的圓,,五條白線呈放射樣展開,,又勾勒出一個五角星的樣子。那藍,,近乎天空的顏色,,像是春來江水,,又像是昨夜星辰。連花也是開成一條線的樣子,,數(shù)了數(shù),,只有七八朵小花,因為這藍色的眼睛,,草地跟著靈動起來,,想要隨風(fēng)起舞,。
藍色是安靜的撫摸,,我的怒氣被一點點撫平。新桐初引,、清露晨流的時候,,適合于聯(lián)想起美的事物,適合于和解,,適合于退一步海闊天空,,哪怕手握多么強大的理由,也不應(yīng)該表達怨氣,。牽?;ǖ念I(lǐng)地芬芳明凈,踏入其中的人,,不知不覺中放下執(zhí)念,,心中升起淡淡的歡喜。
牽?;ㄓ纸谐?,可以理解為清晨的顏色。我喜歡這個輕輕柔柔的名字,,仿佛一個呼喚,,她就會回你一個清淺的微笑。此刻是她最美麗的時刻吧,,太陽一出,,就開始萎落,花瓣由沉靜的藍變成凄艷的紫,,然后被強烈的陽光蒸發(fā)成焦枯的薄片,,無聲飄落。
我已放下了尋仇的決心,,在牽?;o聲的慰藉里,我選擇了原諒,。那狗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過錯,,安靜地趴在籠子里,,見到陌生人也不反應(yīng)激烈。在這個地盤,,它也是一個陌生的來客,。
把竹竿插進泥里,算是給牽?;⒘艘粋€高枝,。回轉(zhuǎn)的時候,,狗的主人來了,,是個年輕的小伙子,,頭發(fā)染成時尚的金黃。我說你的狗昨夜叫得真兇,,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了,?他低了頭,青春的臉上布滿了歉意,,真誠地說:叔叔,,對不起,昨天太忙,,狗沒喂飽,,是餓著了。
昨夜曾設(shè)想了許多交涉的情景:給狗狠狠地抽一竹竿,,或者和狗的主人大吵一番,,甚至想到報警,,借助強力部門的介入來解決。誰知化解是如此簡單,,在相互體諒中,,一場小小的危機煙消云散。
此后每個清晨,,我都會來問候這些卑微而謙遜的朋友,,牽牛花朝開暮謝,,一生只見過一次日出,、一次月落。唯其如此,,她才那么珍重地開著,,仿佛說好似的,,一批一批接力綻放,凋謝幾朵又補上幾朵,,不增多,,也不減少。開謝之間,,不知不覺又把美麗向前延伸了幾步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