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月到,麥子黃,。早上起來,,騎上電瓶車,,一路向西,,想尋找金黃的麥子,。卻直到離城五六里外的雙塔街道和賢村山外自然村,,才找到一塊麥地,。
主人叫連福,,他家就在馬路邊。連福到城里去了,,女主人接待了我,。她告訴我,這是大麥,,收割后好用大麥稈來編“糕扇”,。米糕是江山特產(chǎn),蒸米糕需要特制的糕扇,。大麥稈柔軟又經(jīng)久耐用,,非常適合編糕扇。
老人的話觸動了我的回憶,。1981年秋天,,我在鄰居羨慕的目光里,辦理了和那片土地“分離”的手續(xù),。那些日子,,我以為我找到了永恒的幸福。
可是,,30多年過去,,最讓我魂牽夢縈,、最讓我無法忘記的,,還是那片土地,土地上的莊稼,、野草和蚯蚓,、青蛙;服務土地的那些勞動工具——倉門上的鐮刀,、墻角的畚箕和掛在板壁上的鋤頭,。一有機會,我就回去看看那片親切的土地,。
我不知道,,我為什么要回去,一年年我在貧瘠的生命中又等待著什么,。我不是農(nóng)民,,我無地可種,我曾經(jīng)用過的鋤頭,、鐮刀,,早已生銹,、磨鈍、折斷,,早已無法用于開拓,、收割。我的生命里早已長不出稻谷,、麥子和高高的玉米了,。
但我記得那些年的太陽,一到夏天就疲倦地躺在山的那一邊,。它以為我還睡著,,喇叭里嘹亮的歌聲不是為我而唱的(我可以不用像其他正勞力一樣凌晨4點就下地加早班);我卻醒了,,我悄悄地用耳朵在聽,,聽外面的人絡繹不絕地走過,走過長長的田埂,,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,。我不知道他們帶著、扛著的是鐮刀還是鋤頭,,但我知道他們不少人像夜游一般,,閉著眼睛朝著一個方向走,有時被新割的稻茬,、麥茬絆倒了,,依然沒有睜開眼,只是像機器人一樣一點一點弓起身子,,然后繼續(xù)往前走,。待我起床時,他們已經(jīng)原路返回,,收起深深淺淺的腳印——那些腳印已消失在犁耙之下,。他們祖祖輩輩就這樣勤勤懇懇地播種、除草,、施肥,、收獲,帶來富足和幸福,。土地是上天的恩賜,,勤勞是對上天的報答。他們以為我還睡著,,他們知道我有一天也會明白這些道理,。
我曾經(jīng)像等待秋天一樣等在窗前,想象自己著急地回到他們中間,揮舞著鐮刀,、鋤頭,,清除地里瘋長的雜草,收割金黃的沉甸甸的谷子和麥子,??晌覜]有了力氣,我不是古希臘神話故事中的安泰,,我卻和被提離土地的安泰一樣失去了力氣,。我能看到最遠的地方、能聽到最遠地方的聲音,,但我的手仿佛永遠夠不著,,我的耳朵也永遠無法聽到他們在說些什么。
我無地可種,,可我從不收起鋤頭,、鐮刀。我從不認為犁地是牛的事,,播種,、收割是農(nóng)民的事。我站在窗口,,像眺望秋天一樣想象著豐收的場景,。不管遭遇多少挫折和打擊,我的血依然是熱的,。
我把鋤頭和鐮刀留在過去,,也留在今天。那些被我的鋤頭平整過的土地,,那些被我的鐮刀割斷的嶄新而整齊的稻茬麥茬,,常常出現(xiàn)在我的夢中,平平整整地躺在我的記憶深處,。它們認得我手中的鋤頭和鐮刀,,認得我——一個農(nóng)民的兒子,,后來用粉筆和教鞭在黑板上耕耘,、播種的新“農(nóng)民”。
人一輩子能收幾回糧食,?一回頭,,卻發(fā)現(xiàn)生命的麥穗也走到了金黃的季節(jié),還有多少春耕,、秋收的疲勞和喜悅可以享受,?
突然,辦公室的另一端傳來李健作詞作曲的《風吹麥浪》:
遠處蔚藍天空下,
涌動著金色的麥浪,。
就在那里曾是你和我愛過的地方,。
當微風帶著收獲的味道,
吹向我臉龐,,
想起你輕柔的話語,,
曾打濕我眼眶。
我們曾在田野里歌唱,,
在冬季盼望……
是哪片麥子如此深刻而唯美地打動了李健的心靈,,讓人可以“聽到老而不膩”?
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金黃的麥地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