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季開花的植物不多，枇杷算一種。和冷艷華貴的梅花相比,，它不僅開得素白,，還不帶一絲香氣,，藏在樹梢的頂端，很容易被人忽略。然而枇杷的花期十分漫長，從11月底一直開到第二年的1月,。
有些時候，冰雪天氣來得早一些,，枇杷花一朵朵靜靜地裹在透明的冰凌里,，冰清玉潔，美得驚心動魄,。過了小寒,，枇杷花開始凋落。經(jīng)過一個寒冬的醞釀,，等到來年開春時,，就能看到一顆顆花生米大小的青色果實了,。枇杷是少有的凝聚了四時之氣的植物,，秋天孕蕾、冬天開花,、春天結(jié)果,、初夏成熟，經(jīng)歷了秋霜,、冬雪,、春風(fēng)、夏日的層層洗禮,，終于修成正果,。
枇杷在我的故鄉(xiāng)并不多見。這幾年回鄉(xiāng),，發(fā)現(xiàn)二嬸在自家門前種了兩株,，樹葉厚綠肥大，細問起來卻是從未見其開花結(jié)果,。當(dāng)初種下,，只為枇杷葉是清肺去熱的好東西，能夠止咳。不僅葉子,，枇杷花也有此功效,。
好在畢業(yè)后，我的第二故鄉(xiāng)——江山彌補了這個缺憾,。在這里,，枇杷是再尋常不過的果樹，隨處可見,。甚至路邊花壇里,，矮小的灌木叢中經(jīng)常會冒出小枇杷樹，撐著幾片肥厚的綠葉格外顯眼——不用問,，準是誰吃完枇杷時將籽隨手一丟,，枇杷就落地生根了。
每年本地枇杷上市前,，超市里會提前賣一種枇杷,，個頭有雞蛋大小，色澤橙黃,，每一個都用紙包起來,，十分昂貴，但吃起來卻不酸也不甜,，索然無味,。上好的枇杷肉厚多汁、甜中帶酸,，吃起來生津開胃,，讓人回味無窮，欲罷不能,。
江山最好的枇杷產(chǎn)在新塘塢到大陳一帶,。早年村集體在山林里種植了枇杷和楊梅，沒想到多年之后成了當(dāng)?shù)氐闹еa(chǎn)業(yè),。和散種的枇杷樹不同,，這里的枇杷樹都有20年以上樹齡，一棵一棵排成行,，又一層一層從山腳疊到山頂,。和責(zé)任田一樣，哪幾棵枇杷屬于誰家,，自有約定,，互不干擾。這種老樹結(jié)的果實個頭雖小,，但口感非常好,。大部分枇杷樹都被小心養(yǎng)護起來，樹下雜草被除得干干凈凈，到了關(guān)鍵節(jié)點,，還要施肥,、剪枝、除蟲,。這里的枇杷大部分是普通品種,，皮是金燦燦的，果肉是黃粉色,。既要保證口感,，又要保證賣相，必須精心管理,。
早年經(jīng)熟人介紹去大陳摘枇杷,，主人家特意帶我們?nèi)L了少有的白玉枇杷，又稱作白沙枇杷,，皮肉皆是粉白色,，剝開皮汁水豐美，咬上一口,，滿口甜蜜中微微帶一絲酸意,。這是我吃過的口感最好的枇杷，隨行的幾個大人小孩在樹下吃得不肯離開,。臨行前,，主人又送了一小籃白玉枇杷，只象征性地收了十元錢,。
枇杷大概是我見過最難伺候的水果了,，有三難：采摘難、貯存難,、運輸難,。枇杷樹干脆,，果農(nóng)采摘時得隨時提防摔落,。枇杷皮薄，輕輕一碰,，果皮就會凹陷下去,，變成一塊塊難看的暗斑。枇杷放在車上運輸,，不出兩小時,，就顛簸成了一堆果泥，無人問津,。枇杷嚴格遵循自己的時令,，每年過了5月，再難覓蹤跡。因此,，江山的枇杷基本銷在本埠,，成熟時節(jié)，果農(nóng)將枇杷攤一字排開,，成了小城一道獨特的風(fēng)景,。
我時常在想，是什么造就了枇杷這種奇特的秉性,，只能在特定的時節(jié)供應(yīng),，如此倔強，不容半點委曲求全和變通,？這大概是經(jīng)歷了漫長的寒冬考驗,、四季輪回之后的一種自我珍惜吧。枇杷的花期長,，采摘期卻短,，集中在五月中旬的兩個星期。這個時候,，如果遇到持續(xù)的陰雨天,，連續(xù)下兩個星期，枇杷基本上都要爛在枝頭,，果農(nóng)一年的辛苦就白費了,。偏偏江南多雨，近年來好幾次眼看著豐收在望,，無奈被一場雨水打得零落一地,。
眼下正是寒冬，單位院子里幾株枇杷樹的花正在悄悄怒放,，窗外冬日的陽光溫暖如春,。我也祈禱著來年5月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，盼望著在初夏時節(jié)和枇杷親密接觸——生活有了酸和甜,，就一定不會乏味,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