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陽落下去,,紅霞布滿了天邊,,金色余暉照著古鎮(zhèn),。這光景,,街上多數(shù)人家的廚房忙碌開了,,晚餐是頂重要的事情,,一點不能馬虎,。菜是自家菜園子種的,,主婦們把絲瓜茄子豇豆這些時令菜蔬洗凈切好,,待鍋里油熱了,,隨著菜下鍋的“哧溜”一聲,鎮(zhèn)街夜晚的帷幕拉開了,。
晚餐沒開始,,從煤礦退休的二叔就從前面柴家巷子八角井打來清涼甘洌的井水。他在門前空地上細細灑過一遍井水,,再用竹帚子掃去浮塵,。二叔做這些時神情專注,好像準備迎接一位貴客,。不久,,對門的太茂公、左鄰的樹財叔,、斜對面的石門嬸,,都和二叔做著同樣的事情。
余暉退去,,天色暗了些,,街上的人多了起來,。二叔的譜比別人擺得大些:在門前擺出了小方桌和竹椅子,還把那個老舊的電唱機擺出來,。他是越劇迷,,待菜上來、碗筷擺好,、拎出冰箱里的啤酒,,再擰響唱機,是越劇《十八里相送》里祝英臺的唱腔,。二叔喝一口啤酒夾一筷子菜,,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。晚飯后,,撤去小方桌,,二叔搬出那張一米寬的竹床來,看樣子,,是要在露天消暑過夜了,。抬眼望去,左鄰右舍也在門前擺開各自的躺椅和竹床,,樹財叔干脆拿出長條凳,、卸下自家房屋的門板當起了床。一時之間,,街道兩旁都是躺椅竹床等物什,。
天黑下來了,夜空中閃爍著點點星光,。這時,,一股風,像一位熟悉的客人,,從東南方的峽谷款款而來,。它路過街面,跟二叔打招呼,,跟太茂公打招呼,,又悄悄來到樹財叔的身邊;它進了家門,,撩撩忙碌著的主婦衣擺,,于是,主婦拎張竹椅子,,三三兩兩聚在一處,,搖著麥稈扇子,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,;它還摩挲小孩子的臉頰,,小孩子高高擎著用花花綠綠的紙做成的風車,,從街的這頭跑到那頭,紙風車在風中呼呼作響,。
風剛來的時候,,是徐徐的;隨著夜?jié)u漸深沉,,風大了起來,,呼呼作響,像一條河,,流淌過古鎮(zhèn),,流淌過鎮(zhèn)子外面那片寬廣的稻田。稻穗正在揚花,,上空彌漫著甘甜的氣息。這甘甜伴著風進入了古鎮(zhèn)街上酣睡著人們的夢境……
這是我兒時的記憶,,我是那個夏夜里拿著紙風車迎風奔跑的男孩,。我跑累了,會躺在竹椅上,,聽著大人們談古論今,;記憶里,太茂公最會講老舊的才子佳人的故事,,但我從來沒聽完整過,。因為耳畔的話語聲和蕩漾的風聲,讓躺在竹椅上的我很快入睡,,醒來時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在屋里的床上,,而風依舊呼呼作響,振動著門窗,。
這風是由特殊的地理環(huán)境所形成的,、峽口獨有的風,它日落而作,、日出而息,,有風則晴、無風則雨,,峽口人親切地叫它峽里風,。如今峽里風名聲在外,一到夏天就吸引很多外地人,。他們或走街串巷,、或漫步河堤,愉悅地體驗著這清涼的風,。我想起在市志上看到的古時外地人寫峽里風的詩:初抵峽江寓,,風驚夜半夢,。疑是連宵雨,晨觀旭日紅,。
每次聽到有人贊嘆峽里風,,我就很自豪。但作為土生土長的峽口人,,與別人對峽里風的感受完全不同,,因為它已經(jīng)成為我對鄉(xiāng)土的一種索引,那些童年的往事,、老家的風物以及對祖輩的懷念,,被我放在峽里風里醞釀風干,并且長久地品味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