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在江西玉山倒車時,,撞到一輛快速行駛中的小車,,所幸人沒事,。只是,,爸爸的拖拉機把對方車頭撞了個大坑,。
開了半輩子拖拉機,,爸爸還是第一次出現(xiàn)這樣的意外,。我能想象,,五十多歲的他,,當時一定像犯了錯的小孩,。而無法想象的是,報警之后交警沒有出現(xiàn),;撥打保險公司電話時,,又不懂根據(jù)語音提示的操作方式——爸爸只認識數(shù)字、不認得字母,,連對方車牌號都不能記全,;只身面對著四五個人,操著半生不熟的普通話和玉山話——應該沒有人可以體會他當時內心深處的不安,、無助,,甚至是驚慌。他那松了剎車和離合器的雙腳一定還在發(fā)軟,,那把了二十年方向盤而磨出層層老繭的雙手一定還在顫抖,。
在我心中,爸爸開車,,絕對是一把好手,。這輛拖拉機已經(jīng)是他的“第四任”了,最早的那輛是老式的手扶拖拉機,。上世紀九十年代初,,是手扶拖拉機最輝煌的時候,家里東拼西湊了三千多塊錢,,從別人手里轉來了一輛,。雖然車身銹跡斑斑,駕駛室是半露天的,,那股噪音也讓人心煩意亂,,但能坐上拖拉機從村頭到村尾晃上一圈,在當時是無比幸福和自豪的事,。那“突突突”的聲音,,就這樣成了我爸和我媽的“接頭暗號”。每次隱隱地從遠處傳來這聲音,,媽媽就知道是爸爸在回來的路上,,再拐一個彎就要到家了,,于是忙著準備開飯。
從前,,老家到鎮(zhèn)里有一段坑坑洼洼還很窄的泥路,,路上有座兩邊沒有護欄的橋,橋寬剛好能通過一輛拖拉機,,過了橋緊接著又是一段很陡的上坡,。尤其是下過雨后,那段路更是泥濘不堪,。上學,、放學最害怕的就是過橋,那幾乎是我整個兒時記憶中最黑暗的部分,。于是,,上學、放學時能夠被爸爸順路捎上一段,,便成了我小時候最大的心愿,。
中考那年,考場設在淤頭,,離家和學校都比較遠,。爸爸便開著他剛買了不到一年的“第三任”接送我。第二天早上看時間還早,,爸爸便繞到他經(jīng)常拉沙子的河邊,,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和我商量道:“那里有座橋,景色很美,,帶你去看看,,放松放松。”那可能是我爸對我做過的最浪漫,、最深情的一件事吧,。直到現(xiàn)在,再去看望初中班主任時,,他還經(jīng)常提起當年中考我爸每天“專車”接送的事情,。
去年10月,那輛“服役”了整整12年的“第三任”終于退休了,。幾經(jīng)考慮,,仍然不舍得丟下這陪伴他走過大半輩子的一身本領,爸爸物色了幾個月終于遇到了現(xiàn)在這輛拖拉機,。與原主人談得很順利,,雙方一拍即合,當天就把車開回了家,。
事故發(fā)生后,,爸爸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,,而是打電話給姐夫借了八千元錢,應交警隊的要求,,全部押在了汽車修理廠才換回了駕駛證。直到第二天晚上,,我從弟弟嘴里得知后,,趕忙打電話才問明了情況。在電話這頭并沒聽出爸爸有什么異樣,,快掛斷電話時,,他才看似輕松卻透出一絲擔憂地問了句:你保險公司有沒有熟人?
“怎么了,?”我岔開話題,,想知道他心里的想法。
“保險公司都沒打電話來,,不知道能不能賠……”聲音有些低沉,、緩慢,很顯然,,爸爸心里沒底,。
“應該可以的,明天我了解下理賠程序,。”我愣了幾秒鐘才應出一句——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,,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。
掛斷電話后,,我輾轉反側,,難以入眠。那個曾經(jīng)讓我以為是超人一樣會開所有車的爸爸,,那即使更新?lián)Q代了幾次卻仍不自覺就讓人感到親切的拖拉機,,那起動時發(fā)出“砰嚇砰嚇砰嚇”的時急時緩、強大震撼的聲響,,就這樣貫穿了我的童年,、少年乃至青年時代,也伴隨著爸爸的成長,、成熟和逐漸老去,。
昨日,事故終于處理結束,,雖經(jīng)波折但也令我收獲不少,。
昨日,收到一封來自春天的信:
愿你能勇敢地辭去舊人,,也能勇敢地迎接新人,;愿你堅強,,身處不如意時從容不慌張;愿你口中有德,,目中有人,,心中有愛,行中有善,;愿你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著,;愿你在往后的日子里不再辜負自己……
一個與我父親一般亦師亦友的貴人,給我指點和鼓勵,,似乎是替我爸爸表達出了心底里對我最深切的愿望一般,。木訥如他,一定也是這樣希望的,。
真想給歲月回封信:爸爸是個好人,,愿歲月別傷害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