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一位遠房大伯,,平時來往不密,,對他的了解自然也不多。只知道他是個老實人,,建國前曾在部隊干過排長,,后來轉業(yè)到一家水泥廠工作,一直干到退休,。近聞大伯晚年竟得絕癥,,這當兒,是應該去看看的,。
這天的陽光很好,,到得大伯家,,已近晌午。大伯閉著眼,,坐在門前曬太陽,。我環(huán)視了一下,這里的一切還是幾十年前的樣子,,住的還是建廠時留下的低矮的工棚,,唯有眼前這位老人,原來硬朗的身子,,被癌癥折磨得不成樣子了,。大伯看到我,微微一點頭說:“你來看我,。好呀,!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?!闭f罷就閉上眼睛不作聲了,。
我陪坐一旁,,看大伯這樣子,,竟不知說些啥才好。只是干坐著,。伯母看到我的窘境,,就把我讓進屋里,一邊泡茶一邊訴說大伯的種種倔性古板:“這老頭呀,,只會認死理,,做了一輩子人,自己沒享過清福,,我們娘兒也跟著遭罪,!”
我們正說著,大伯在外頭叫我了:“會照相嗎,?”我點了點頭,。“那照一張吧,!給他們娘倆留著,。”當我從外頭借來相機時,,大伯已換了裝,。這是套洗得發(fā)白并綴滿補丁的軍裝。大伯此時很精神地站著,,看去儼然是位老軍人,。他見我端起相機,,又轉身進屋。待他再出現(xiàn)時,,我吃驚不小,。只見大伯的左胸前,整整齊齊地掛著三枚軍功章,!這是三枚銅質獎章,,其中一枚我認得是解放獎章,上面雖有點點斑跡,,但那放射著光芒的五角星和光焰下的天安門,,依然光彩奪目。此時,,大伯臉上呈現(xiàn)著自豪的神情,,雙眼流露出異樣的光彩,手撫獎章朝我們闊步走來,,那樣子就像當年從戰(zhàn)場上下來的英雄,。“功臣,!功臣?。 蔽铱春蠼蛔@道,。
“功臣,?啥功臣?”伯母說:“這老頭是病糊涂了,。這串爛銅爛鐵是哪兒翻出來的,,掛它做啥呀!”“這是軍功章,。是大伯在部隊立功的獎章,!”我這樣告訴伯母?!傲⒐??”伯母不解道:“老頭不是說在部隊干伙夫嗎,這也能立功,?”
“照吧,!照吧!”大伯不耐煩起來,。我趕忙端起了相機,。面對鏡頭中的大伯,我的手竟也有點顫抖起來,,我暗暗地囑咐自己,,一定要照好這張相,,讓大伯完美的形象長留人間。
照完相,,伯母又講開了:“這老頭呀,,立了這么大的功,幾十年來咋連我也不哼一聲呀,!”
“唉唉,!我的老爸呀!”大伯那剛從外頭回家的兒子也又氣又急地說:“你若把這些獎章朝廠長面前一扔,,你還會一輩子燒鍋爐看浴室,?還會住這種房子?你看看,,如今它不就等于一塊廢鐵啦,!”
“你嚷什么!”大伯拉下了臉:“這都是老子自己的事,。你瞎嚷個啥么,!給我記著,我死了后,,別忘了把這些獎章給我,!”
大伯說完后,又閉上了眼睛,。一切又恢復了平靜,。
幾天后,當我將洗出來的相片送到大伯家時,,大伯已經(jīng)作古了。這張照片就成了大伯唯一的遺像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