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奇怪,，回憶起物質(zhì)匱乏的年代,，過年的大魚大肉反倒沒留下太多的記憶，而看似平常的豆腐,，倒是真真切切地記著,，那清淡的豆香,，清雅而詩意，旋繞著,，氤氳著,，成為一首悠揚(yáng)又溫馨的新春樂曲。
母親總說,，“臘月二十五,，推磨做豆腐”。那天清晨,，我們兄妹幾個都會在半夢半醒中,，聽見“咕?！緡！钡耐颇ヂ?。等我們迫不及待地起床一看,，放在磨架下面的大木盆里，已經(jīng)聚集起一簇一簇白膩膩的豆沫,，清香幽幽。
接下來,，我們便興致盎然地幫起倒忙來,。明明長得矮力氣小，卻硬要踮起腳尖,，勉勉強(qiáng)強(qiáng)地夠著推磨的木推手,，咬著牙，使出吃奶的勁兒,，“咕——”,、“嚕——”,，好不容易石磨被推動,，轉(zhuǎn)過了一圈，心里頓時喝了蜜般甜,，臉上也儼然是個小大人的神色,。明明手拙腳笨，卻非要搶過大人手里的木勺子,，早早舀起小半勺浸泡好的黃豆,，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磨盤，等它一轉(zhuǎn)過去,，慌忙在磨眼里添上豆子,。又轉(zhuǎn)一圈，又添一次,，如此循環(huán),，不亦樂乎。
要濾豆?jié){了,。我們就團(tuán)團(tuán)圍著灶臺,，巴巴地盼著一大鐵鍋的豆渣漿能快些沸騰。等鍋里的熱氣蒸騰得讓人睜不開眼時,，母親又急切切地忙碌開了,。事先擺放好的大木盆架得比灶臺略低一些，上面再用木架放上鋪著紗布的圓竹籃,。于是,，母親一大勺一大勺地往籃里舀煮沸的豆渣漿,，然后緊緊地抓住紗布的邊緣，使勁兒擠壓,，乳白色的豆?jié){汩汩地從紗布里迸射出來,，匯成一股，嘩嘩地流進(jìn)下面的木盆,。那場景可壯觀了,，蒸汽鬧騰騰地溢滿了整個廚房，朦朧一片,。
我們完全顧不上母親的忙亂,，各自在霧氣中穿梭，尋覓,。只要大木盆里的豆?jié){表面一出現(xiàn)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皺紋,，我們當(dāng)中的某一個準(zhǔn)能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撩，一張薄薄的軟軟的豆腐皮就被食指送進(jìn)了嘴里,，吸溜一下,，滑到肚子里，回味無窮,。
母親灑的石膏水,，可神奇了，仿佛變魔術(shù),，豆?jié){開始膠結(jié)起來,，那令人嘴饞的豆腐腦，白花花的直晃悠,。我們每人手拿一個大青花碗嚴(yán)陣以待,，只等母親閑下來，給我們每人舀滿滿一碗豆腐腦,，淋上醬油陳醋,，撒上蔥花，拌一匙辣椒醬,。那一刻,，人間美味盡在碗中。那一刻,，世界也不在我們眼里,。
豆腐腦裹上紗布，盛在竹篩里,，壓上木板和鵝卵石,，慢慢地，水瀝干了。切開來,，一塊塊方方正正的豆腐,，閃著玉石般的光澤，鮮嫩滋潤,。難怪汪曾祺先生如此吟詠：“馨香異蘭麝,，色白如牛乳?！边^年時,，母親把一碟白玉般的豆腐供奉在堂屋的案桌上，祭奠祖先,，敬獻(xiàn)神靈,。祈禱來年日子清清白白，家運(yùn)潔潔凈凈,。
過年做豆腐,，成了母親的習(xí)慣,。不管工序如何繁瑣,，母親總能耐著性子，忍著嚴(yán)寒,，開開心心地做一袱豆腐,。我們也總是說，母親做的豆腐,，就是好吃,。純手工制作，能不好吃嗎,？其實,，更重要的是母親做豆腐時的那份耐心細(xì)致，那份樸素的祈盼,，那份單純的虔誠,。還有，我們對往事的美好記憶,，對過年習(xí)俗的留戀,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