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說的江山人,，自然是地球人,、中國人，也是浙江人,、衢州人。然而,，我說的江山人,，依然是江山人；江山人,，到底是江山人,。
30多年前，一位已經(jīng)成了新疆人的江山人告訴我,，她在一家商店里買東西,，不知怎么嘴里漏出了一句江山話，出門后被人追了兩個多小時,。直到家門口,，她才明白追她的是江山老鄉(xiāng)。兩人說著久違的江山話,，滔滔不絕,，淚如泉涌，其鄉(xiāng)情之濃烈,，真是難以言表,，無以復(fù)加。
商品經(jīng)濟的洶涌浪潮,，不斷蕩滌著人們的傳統(tǒng)意識,，卻怎么也沖刷不走由江山話牽出的千年鄉(xiāng)情。如今,，作為一個江山人,，你游遍天涯海角，走到任何一個陌生地方,，哪怕陷入絕境,，只要那里有江山人，你一說江山話,，就可以找到朋友,，找到知音，你就能夠峰回路轉(zhuǎn),，柳暗花明,。
然而，江山話不好懂,，除非你是江山人,，或在江山生活多年。甚至,，不是土生土長的江山人,，在江山呆了大半輩子,，一開口就可能露出外地人的“馬腳”。我常聽外地的朋友說,，“聽江山人說江山話就像聽天書”,。的確，在外地人看來,，江山話是一種“難以捉摸的方外話”,。不要說純正的江山話讓外地人如墮云霧，就是普通話里搭入一點江山口音,，也常讓人聽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。40年前，勤儉大隊學(xué)哲學(xué)紅遍全國時,，江山“紅腳梗哲學(xué)家”被請到北京講哲學(xué)課,。對“哲學(xué)家”的“江山腔普通話”，見多識廣的周總理與鄧大姐合作起來僅能聽個半懂,，而被請來當翻譯的兩位浙江人——在中辦工作的寧波人,，聽了半天連半懂都沒有達到。
常識告訴我們,，說難懂的方言,，往往影響與外人的溝通。不過,，事物總有兩面性,。在某些特定場合，在某些特殊時候,，說難懂的江山話卻特別便于“內(nèi)部交流”,。有人戲言，如果有一天,，中國人為保衛(wèi)祖國要與外敵決一死戰(zhàn),，沒準就要培養(yǎng)一批江山人充任情報員，用江山話發(fā)送軍事情報,，那可就讓外敵的破譯高手也目瞪口呆,，束手無策。許多研究人員發(fā)現(xiàn),，戴笠之所以成為那個年代的特工王,，演繹了20年風(fēng)云詭譎的特工史，用江山話維系軍統(tǒng)核心機密是一大秘訣,。在軍統(tǒng)里,，戴笠并不輕易讓江山人做大官，卻讓眾多的江山人做最機密的譯電員,、報務(wù)員,，用讓人聽不懂的江山話建立親信體系,。國民黨唯一女將軍姜毅英，就是其中的一位,，而正是她在1941年12月初,，破譯了日軍將于同年12月7日偷襲珍珠港美國海軍的絕密情報，讓美國人不得不刮目相看,。
有人說，最古老,、最典型的江山話,，可以找到大量文言語詞的影子，簡直是古漢語的活化石,。有專家甚至斷言,，“三千年前的中國人或說江山話”，并考證說江山方言很可能是殷商時期的奄國語言,，江山人的始祖本是山東奄國人,。對于江山話的古漢語特色，譽之者稱“江山人傳承了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”,，毀之者謂“江山人保守封閉不開化”。譽也好，毀也罷,，都無法撼動江山人對江山話的鐘情,。許多市民，說起普通話羞澀干癟,，說起江山話便活靈活現(xiàn),。一次次的“說普通話運動”，往往是一陣風(fēng),；風(fēng)刮過去之后,，江山人還是“頑固”地說一口江山話。一個江山人,，哪怕你早已移居他鄉(xiāng),，甚至變成了外籍華人，若不對江山人說江山話,，你就會被嚴重鄙視,。江山人心目中最看不起的，就是那種離開江山才幾年,，回家探親就打起官腔的人,。盡管，江山人心里也明白,，會說一口漂亮的普通話是值得羨慕的,。
也許,，江山話的生僻難懂，唯有溫州話稍可匹敵,。你不要說,，江山人在諸多方面，還真與溫州人相似相近,。比如說,，愛買房置業(yè)，“嗜房如命”,。溫州炒房團威震八方,，江山人買房也是聞名遐邇；溫州人炒房專擅兵團作戰(zhàn),，而江山人則長于游擊戰(zhàn)術(shù),，三五成群，悄悄下手,。江山本地一路高歌的房價,，在浙閩贛三省邊界地區(qū)獨占鰲頭，甚至讓一些省會城市也嗟嘆弗如,。對此,，江山人在驚嘆聲中少不了要罵娘，可一到外地卻在抱怨聲中露出些許得意之色,，似乎高房價里蘊含著值得驕傲的味兒,。這是江山人表現(xiàn)得挺有趣的地方。
與溫州人不同,，也與絕大多數(shù)浙江人,、衢州人不同，江山人“不怎么懂得生活”,，具體表現(xiàn)就是不重穿,、不重吃。雖然不乏衣冠楚楚者,，但江山人總的來說,，衣著隨便，兜里錢再多也沒有追逐高檔名牌的嗜好,。作為中國優(yōu)秀旅游城市,，江山的餐飲業(yè)乏善可陳，這似乎也可從一個側(cè)面佐證江山人不重吃,。旅游,、文化、新聞等部門十分刻意地推舉“十全十美江山菜”,、“江山十大冷盤小吃”,、“廿八都八大碗兩名點”等美食,，對餐飲業(yè)貌似有所改觀，但總體上并沒有改變江山人不重吃的觀念,。
比起“什么賺錢做什么”的溫州商人,，江山商人顯得專業(yè)而執(zhí)著。源自上世紀七十年代滅火器修理,，至今遍布長城內(nèi)外,、大江南北的江山消防業(yè)商人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可謂獨樹一幟,。其真實人數(shù),，無法準確統(tǒng)計，只能表述為“達數(shù)萬之眾”,。他們當中的先驅(qū)者，文化程度不高,，大都只是小學(xué)畢業(yè)生,、初中畢業(yè)生，但往往能力超強,，能量非凡,。前些年，地方官員前往拜訪,，他們安排接機,，竟能調(diào)動當?shù)鼐囬_道，著實讓人不敢小覷,。羊群逐草,，商人趨利，他們固然也有為“利”而用盡手段的特性,，讓局外人對其貶褒不一,，但他們無論腰纏萬貫，或是囊中羞澀,，總是心儀家鄉(xiāng),。春節(jié)期間，他們開著豪華漂亮的私家車從四面八方回鄉(xiāng)過年,，匯集起來的車流讓家鄉(xiāng)人“長了見識”,。可以說,，江山城里的“堵車”,、“停車難”，都是他們回鄉(xiāng)“首創(chuàng)”,。江山人“嗜房如命”,，又“嗜車如房”,。據(jù)業(yè)內(nèi)人士考證，江山人瘋買私家車的一大動因,，正是受了消防業(yè)商人回鄉(xiāng)車流的刺激,。
江山人行遍天下的典范，除了消防業(yè)商人,，還有養(yǎng)蜂人,。改革開放初期，江山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或者企業(yè)家,，社會賢達,，許多都有養(yǎng)蜂的背景。江山“蜂人”,，讓江山蜂業(yè)在“全國第一”的交椅上連坐了一十八年,，讓江山市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“蜜蜂之鄉(xiāng)”。江山“蜂人”,，常年在全國各地追花奪蜜,，讓江山蜂蜜、蜂膠,、蜂王漿,、蜂花粉等等蜂產(chǎn)品揚名海內(nèi)外，同時,，也孕育了眾多的專才,、盛才、奇才,。被譽為“江山蜂王”的汪禮國,，早在15年前，因患絕癥而被醫(yī)生斷言“只能活半年”,，然而30多個半年過去了,，他依然健康地活著，且活得很精彩,，他擁有的各種獎杯與榮譽桂冠讓人目不暇接,，而助他戰(zhàn)勝絕癥的“功臣”，恰好是江山的蜂王漿,。迎著朝霞出,、披著余暉歸的蜜蜂，可以說是勤勞敬業(yè)的江山人的象征,。一只蜜蜂發(fā)現(xiàn)花朵,，即呼朋引伴，播粉采蜜，江山人也具有這種團隊精神,。遍及全國的蜂業(yè)群體,、消防業(yè)群體的形成，正是這種蜜蜂精神的結(jié)晶,。我想,，若有“市徽”這一說，江山的“市徽”應(yīng)采用蜜蜂的形象,。
不過,，我早先曾在一篇文章中建議，若論掛在江山人胸前的“市徽”,，倒是紅辣椒更合適一些,。這倒不僅僅因為江山人愛吃辣椒——比起不怕辣的四川人、辣不怕的湖南人,、怕不辣的貴州人,，江山人吃辣的水平其實很一般；也不僅僅因為江山人鐘愛紅辣椒——江山人特別喜歡將紅辣椒做成醬,，幾乎家家戶戶都備有紅辣椒醬,，早些年，不少江山人出差,，甚至出國，也忘不了在行李包里藏一瓶紅辣椒醬,。紅辣椒的辣味很純,，對得上，很開胃,；對不上,，也會被辣得一把鼻涕一把淚，讓人受不了,。江山人的個性正如紅辣椒,，對胃口，同喝一杯酒即可成莫逆之交,；不對胃口,，一句話沒說好就可能分道揚鑣，甚至反目成仇,?！澳愫茫冶饶氵€好,；你壞,，我比你還壞”，這是不少江山人與人相處的準則。江山人不諳曲徑通幽的內(nèi)斂之道,，不屑藏而不露的詭詐之術(shù),，大都心直口快，口無遮攔,，話語中充滿血性,，實話實說時不大注意顧及聽話人的面子，容易在言語上“辣味嗆人”,，但江山人敢說敢做,，行事潑辣而不虛浮，崇尚言行一致,，表里如一,，且特別講義氣，愿意為朋友兩肋插刀,。比起重財,，江山人更重“氣”?！胺馉幰混南?，人活一口氣”，江山人信奉的就是這話,。幾十年前,，一位在江山生活多年的外地友人，杜撰了一個故事,，后來寫成一篇小說,，以此來形容江山人的“爭氣”：兩個人在農(nóng)貿(mào)市場爭著買一只甲魚，互相抬價,，從一百元一直抬到五千元,，這時，其中一人問另外一人甲魚買回去做什么,，另外一人不假思索地說,，“我是買來扔掉的”，說著,，他便抓起甲魚沖出門外拋向江中……
當然,，在多數(shù)人看來，“市徽”里少不了江郎山,。作為世界自然遺產(chǎn)地,，江郎山本來就是江山的一張名片。不過,，有趣的是,，在民間，人們將江郎山視作“市徽”，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座名山,，恰恰是因為她體現(xiàn)了江山人的重要特征,。江郎山“三爿石”，近看是“三爿石”,，遠望則是一座山,，民間人士說，這喻示江山人在本地,，你是你我是我,，一到遠方，就會團結(jié)得像一個人,。遍布天南地北的養(yǎng)蜂人,、消防業(yè)商人成功的案例，的確說明江山人在外地比在本地更能抱團,。也有民間人士說,，江山人的性格就像“石”，用一個字形容就是“硬”,。在本地,，“硬”得如一塊塊石頭，可以同砌一面墻,，同鋪一條路,，但這一塊與那一塊還是分得很清；一到遠方,，那一塊塊石頭就像被磨成了粉,，做成了水泥，可以凝結(jié)在一起,，分不清你我。值得一提的是,，江山人造水泥的確有本事,，早年知名的建筑，如毛主席紀念堂,、南京長江大橋,，用的都是江山產(chǎn)的水泥。創(chuàng)辦于1941年的浙江省第一家水泥廠——浙江水泥廠就辦在離江山城七八公里的清湖仙殿山,，而創(chuàng)辦人是畢業(yè)于杭州大陸高級測繪學(xué)校的清湖人朱瓊炳,。正是他憑著一大疊考察材料和一系列實驗數(shù)據(jù)，在1938年向浙江省國民政府主席黃紹竑游說,，讓黃主席先后6次到江山實地考察,，然后拍板將浙江第一家水泥廠辦在江山。當時所產(chǎn)水泥，制成水泥啞鈴吊上千斤石頭而無損,，可見質(zhì)量委實不錯,。1942年，浙江水泥廠湮沒在日軍的炮火之中,，朱瓊炳傷心欲絕,，藏在高山上餓了七天七夜，也體現(xiàn)了江山人像石頭一樣“硬”的個性,。
江山人個性中的“硬”是一種“硬扎相”,；江山人“重氣勝過重財”，也常常體現(xiàn)在“重氣節(jié)”上,。江郎山下的清漾村,，是江南毛氏發(fā)祥地、毛澤東的祖居地,，也是國學(xué)大師毛子水的老家,。“文武兼?zhèn)洹钡那逖霞易?，秉承重文崇仕,、廉潔勤儉的千年家教，歷史上曾出過8位尚書,、83個進士,，為官大多清廉自持，無一人觸犯刑律,，使得清漾“耕讀傳家,、貴而不富、清正廉潔”的文化血脈得以世代流傳,。毛澤東的嫡孫毛新宇說：“從清漾文化到偉大的毛澤東思想的產(chǎn)生,，無一不得益于深厚的毛氏文化和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?！泵珴蓶|的詩詞天賦,、文武全才乃至錚錚骨氣，可以說是傳承了清漾毛氏血脈,。而在清漾生活了21年的毛子水,，文理兼修，被譽為“通人”,、“通儒”,，是蔣經(jīng)國、連戰(zhàn)等名人的老師,，曾獲臺灣最高學(xué)術(shù)獎“行政院文化獎”,。
有人說,，江山人操一口難懂的方言，個性又比較“硬”,，因而包容性欠佳,，潛意識里比較排外。細察之下,，似有此類現(xiàn)象,，卻也不盡然。現(xiàn)今保存著明清古建筑群的廿八都古鎮(zhèn),，現(xiàn)有141種姓氏,，使用著13種方言，這是否可以視作江山人也有“兼容并蓄,、海納百川”的寬廣胸懷呢,？！
“你是哪里人,？”有人問,。
“我是江山人！”你這么爽朗地回答,，我也是,。江山人走南闖北，不嫌江山城小且有些偏,，江山人樂意說自己是江山人,，江山人說自己是江山人時總是鏗鏘有力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