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哈,管理學院里的麻雀就是不一樣,!
這從早到晚唱著曲兒的小鳥,,一不小心就成了我的老師。我沒有一天不聽它的課,,沒有一天不從它身上受到啟迪,,獲得感悟,哪怕每天只有那么一絲一縷,。
這是一個星期五的下午,,教室里沒課,正是躲在房間靜心看幾頁書的好時光,。
這幾天,,我盤算著看兩本書,并結合起來讀,。一本為《細節(jié)決定成敗》,,是營銷人出身的汪中求所著。在江山已翻看了幾頁,,我看書中的理念與案例,,與我正在局里竭力推動“認真問題”的討論“心心相印”,故而一見傾心,。另一本為《沉靜領導》,,是美國哈佛商學院教授巴達拉克所著,是在管院內的昂立書店買的,,授課老師在課堂里推薦過,,加之這“沉靜”二字與我這個崇尚“雷厲風行”而患急性病的人來說,,有如體內容易缺乏的鐵錳鋅鉀,一聽就是補身子的礦物質,,因而也鐘情有加,。
瞧瞧書皮,看看標題,,又找出每節(jié)每段的首尾句讀一讀,,翻完兩本書,時針差不多走了兩圈,。然后,,我重新翻開《沉靜領導》的首頁,擺開了從頭讀起的架勢,,并按了電腦的啟動鍵,,想著在電腦里敲下一些符號,貯存一些自己的記憶,。
電腦正在啟動中,。
我不經意地朝窗外看去,發(fā)現(xiàn)本來有些陰的天氣忽而轉晴了,,變得陽光燦爛,。我怡然自若地拉開窗簾,推開窗門,,請窗紗也一并靠邊站,,而讓春風春光一并入室,讓自己躲在孤寂的宿舍里看書時也能感受到春的存在,。
我正聚精會神地瞧著書本敲著鍵盤,,忽聽身旁唧的一聲,有動靜,,扭過頭去一看正是一只小麻雀不知怎的飛落在窗臺上,。我屏住呼吸,靜靜地注視著它……
小家伙那淺褐色的羽毛上,,很有規(guī)律地染了相當明顯的黑褐色斑點,,讓我看上去有了些和經驗里所認知的不一般的花色。它敏捷地伸幾下頭,,輕盈地跳幾下,;又靈活地轉幾次方向,歡快地跳幾下,。讓我做了個充滿驚奇,、充滿愉悅、充滿歡迎之意的注目禮,,才撲的一聲飛到窗外的草坪上,,然后唱一聲“啾兒”,,展開短小的翅膀飛起來,將我的視線引向不遠處的一棵樹上……
倚窗看著小家伙帶著醉人的美態(tài)淹沒在樹葉中,,塵封多時的“麻雀話題”一下子又被激活了,。
我回到電腦前,借助搜索功能很快找到了早就貯存在“資料庫”里的一則上海老新聞《全市圍攻麻雀》,,當下就急急打開來細瞧,,原文是這樣寫的:
13日,凌晨,,全市性的滅雀戰(zhàn)役開始,。全市大街小巷,紅旗招展,,樓房上,、庭院里、空地上,、馬路中和郊區(qū)的農田,,布滿了無數(shù)的崗哨、假人,,大中小學生、機關干部,、工人,、農民、解放軍戰(zhàn)士此起彼伏的吶喊,,呈現(xiàn)一片戰(zhàn)斗氣氛,。新成區(qū)連夜趕制8萬多個假人,10萬多面彩旗,。徐匯區(qū)斜土路居民和榆林區(qū)楊浦路居民還制作了大量活動假人,。在市郊各縣幾乎抽調了一半勞動力組織滅雀隊伍,一般由青壯年負責捕,、毒,、打,老人小孩守住轟趕崗位,。全市工廠在保證生產的原則下,,也積極投入了戰(zhàn)斗。市區(qū)的公園,、公墓,、苗圃等地廣人稀之處,共設有150個火槍區(qū),。南洋女中射擊隊,,還接受了火槍技術訓練,。今天,全市人民大戰(zhàn)麻雀,,據(jù)今晚8時統(tǒng)計,,全市共消滅麻雀194432只。
這是發(fā)表在1958年12月14日《解放日報》上的老新聞,,而另一頁“滅雀史”則說——
上海市于1958年發(fā)動了兩次滅雀戰(zhàn)役,。第一次于4月27日至29日進行,3天內捕殺麻雀88171只,,獲雀卵265968個,;第二次于12月13日至14日進行,兩天內滅雀598001只,,因已過產卵季節(jié),,故無雀卵可獲……而在這8個月的時間里,中華大地共捕殺麻雀19.6億只,!
這是怎樣觸目驚心而讓人扼腕嘆息的數(shù)字,?
這是怎樣血跡斑斑而讓人慘不忍睹的情景?
著名的劇作家沙葉新說:“每種生靈都難免有災有難,,但不論是過街之鼠,、碰壁之蠅、喪家之犬,、毀窟之兔,、熱鍋之蟻、涸轍之鮒,、甕中之鱉,、虎口之羊,都不如1958年的中國麻雀那樣的遭罪,;那是一場浩劫,,那是滅頂之災……”
說來,麻雀遭此“滅頂之災”絕非中國的特有現(xiàn)象,,早在18世紀的中歐就發(fā)生過,。當然,這也是小家伙嘴饞得不知天高地厚,,竟然偷吃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御花園里的櫻桃,,才招致滿門抄斬的大禍。
1774年,,嗜食櫻桃的腓特烈國王,,一怒之下頒布了圍剿麻雀的命令,規(guī)定每戶都要上交麻雀的腦袋,,這種小腦袋的數(shù)量至少不得低于家庭成員的腦袋數(shù)量,。國王恩威并施,,國民每上交一個麻雀小腦袋,他就給予6個芬尼的獎賞,。結果兩年下來,,境內的麻雀就難覓蹤影……
不過呢,普魯士國王“剿雀”是出于泄私憤,,而中國人“滅雀”的出發(fā)點卻是為了大眾,。當年,毛澤東主席判“麻雀是害蟲”,,并提出“能不能消滅它們”,,那是聽了農民反映說“麻雀禍害莊稼”。
那時,,不只農民“罵雀”,,更有專家計算出一只麻雀一年要吃掉兩公斤糧食,這就是說,,如果全國有20億只麻雀,,一年就要從人的嘴里扒走40億公斤的糧食。這在那“忙時吃干,,閑時吃?。蝗珓诹Τ愿?,半勞力吃稀”的年代,,怎么了得?
農民愛糧勝過愛雀,,主席愛民勝過愛雀,給雀戴上“四害”之冠也就在所難免,。如今,,不少文人與“綠色人士”,充當大慈大悲菩薩的代言人,,明里暗里拐彎抹角把毛澤東指示滅雀與普魯士國王相提并論,,顯然有失公允。
然而,,出發(fā)點不一,,對于麻雀的命運卻是一樣的。
其實,,有過真正童年生活的人,,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了點小小麻雀的鮮血。如我,,沒有參加過滅雀的人民戰(zhàn)爭,,但玩雀曾讓不少小生靈涂炭,。
20世紀60年代,我隨父母下放農村時,,過上了一段真正的童年生活,。在這段生活里,我感到最開心而又最不開心的,,就是盡著興致玩雀鳥,。記得一到下雪天,我們就在大人的教唆下,,從籮筐里解下棕絲索,,綁住一根短竹棒,然后在門前曬谷場邊的桃樹底下,,用短竹棒支起一個大竹匾,,匾下撒了一些谷子,餓著肚子的麻雀不知是計,,見了誘餌還往里鉆,,于是,躲在不遠處的我們將棕絲索一拉:“哈哈,,拿住了,,兩只,哎呀,,是3只,!”
在雪地上跳躍歡呼了一番,我們找來長布條,,一根布條綁在一只鳥的一條腿上,,讓其能飛而飛不遠,飛遠了點就一拉布條,,又拉回來放在手上,。這樣玩,開始總是很開心,,但過不了多久,,雀鳥的腿就受傷了。我把谷子米飯擺在它眼前,,它看也不看一眼,,卻是不顧死活地亂蹦亂跳,哪怕碰撞得頭破血流,,也不愿就范,。我們不開心了,放了它吧,可傳來的是瑟瑟的哀鳴聲,,誰知道受了重傷的它飛向何處,,還能啼鳴幾下……
可如今,小麻雀竟然跑到宿舍的窗臺邊蹦蹦跳跳,,這實在讓人難以沉靜,,盡管手里仍捧著有關“沉靜”的書?;蛟S,,人雀之間早就這樣和睦了,兒童們也不要那樣玩雀了,,可我?guī)资陙韰s從沒有體察過,,特別是有了一官半職后,似乎更沒了到大自然中觀雀賞雀與雀溝通的那份“閑心”,,有的倒是在書上看雀,,在筆端話雀,在書房里想雀……
(選自長篇報告文學《不知天命》)